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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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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,楊愛國勞師動眾,把潛逃失敗的她逮回來,但是他對待她的態度明顯改變,從熱情的火花四迸,徹底降到冰點以下。

銷魂的熱吻、溫柔的觸碰,甚至連話語都減到最少。

氣惱的媽媽把她罵得狗血淋頭,只差沒要她像小時候犯錯時那樣,去祖先牌位前罰跪;就連妹妹也認為她不告而別的行為傷了媽媽的心,雖然沒有數落她,卻也沒有安慰她;鎮民們更是看到她,就失望的猛搖頭。

賭局正熱,還沒有分出勝負,她就想臨陣脫逃,這是眾人最無法接受的事。

訓練還是照舊,每天從快走開始。

只是,他深幽的黑眸,不再帶有半點情緒,黑亮得像是黑曜石,看見她按時出現時,只會微微點頭,連招呼也不打。他一如往常盡責,態度卻疏離冷淡,像在執行一項任務。照理說,她應該松一口氣。

畢竟就是他的熱情進逼,一次又一次的親昵觸摸、一步更進一步的情慾誘惑,讓她深怕情不自禁,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,才懦弱的選擇逃走,想以空間換取時間。

如今,那些會讓她瀕臨失控的觸摸與親吻,全都成了過眼雲煙,他不再碰觸她,甚至還刻意跟她保持距離,兩人之間始終相隔一公尺以上,他控制距離的準確能力,實在讓人嘆為觀止。

但是為什麽,她不覺得輕松,反倒若有所失,像是心口被挖了個大洞?

某次快走運動過後,在拉筋的時候,他難得開了金口。

「中午你自己回去,下午我有事情要辦。」說話的時候,他甚至沒有看她,黑如點墨的雙陣直視前方,語調也冷冰冰的。

「好。」她小聲回答,一邊繼續拉筋,過了一會兒後,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,鼓起勇氣多問一句。「你要去處理什麽事?」

這些日子以來,他總是嚴密監督,她的飲食與運動,這還是第一次,他中途「告假」,松開對她的箝制,丟下她自行處理午餐,還有下午的伸展操,以及有氧運動。

「我要去相親。」

轟!

他的回答,宛如晴天霹靂。

「相親?」震驚過度的她,猛地直起身子瞪著他,差點因此閃到了腰。

「老鄰居介紹的,對方是個鋼琴老師。」他說得輕描淡寫,終於略略低頭,黑眸望向那張蒼白的小臉,無情的來回審視,不錯過她任何表情變化。

「可是——可是——」她咬著唇,胸口莫名發痛,久未出現的貧血狀況,好像又發作了,讓她暈眩不已。「可是,你以往都會拒絕的。」

「現在情況不同了。」他冷淡的說道,雙手環抱在胸前,慢條斯理的明知故問。「不是嗎?」

原來,不用動刀,只是動嘴,也能讓人如此心痛。

一股熱流湧進眼眶,依依狼狽的轉過身去,卻還是慢了半拍,被瞧見雙眸中閃爍的水光。她努力的眨眼,克制著不要哭出來,有幾顆晶瑩的淚水,還是無聲滴落。

傷心的情緒來勢洶洶,她雙肩僵硬,強裝堅強,不肯在這時候示弱。她痛恨自己的軟弱,只是聽見這個消息,就滿眼是淚,看出去的學校景色都浸潤在朦隴水光中。

事到如今,哭有什麽用?

不肯答應交往的是她、怯懦逃走的人是她,他只是如她所願,停止對她的追求,不再拒絕鄰裏的介紹,答應去跟別的女人相親。

她無法怪任何人,只能怪自己。

「祝你相親順利。」依依吸了吸鼻子,勉強擠出這句話,不敢去猜想,他是否聽得出來,這句話根本就言不由衷。

或許,就算他聽得出來,他也不在乎。

「謝謝。」

他冷淡的道謝,結束拉筋運動後,連禮貌的道別也不說,逕自走到校園角落,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田徑隊專用的浴室裏,再也看不見。

應該識相快點回家的依依,只覺得雙腳像是灌了鉛,沈重得無法動彈。好奇就像是千萬只小小的螞蟻,在她心上亂爬,害得她心神不寧,幾次想舉步離開,往家的方向走去,卻始終一動也不動。

終於,在經歷幾番天人交戰之後,她還是向好奇心屈服,心頭狂跳的四下看了看,尋找適合的地方,趕在他洗澡完畢前,笨手笨腳的躲到磨石子洗手臺後方,伸長了頸項,遠遠的窺視浴室方向。

老天,她在做什麽啊?

蹲在洗手臺後方,依依抱著腦袋無聲吶喊著。

不行,這太蠢了,真的好蠢,她還是回家好了。

她猛地站起身來,卻無法真的舉步離開。她想知道他相親的對象,長得是什麽模樣;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,已經對她沒了興趣。說不定,他是為了拒絕對方,才會去的;說不定,他還是喜歡她……

這個念頭太荒謬。

她企圖逃走的行為,等於是當眾甩了他一巴掌,狠狠傷了他,這世上女人這麽多,俊朗的他本來就不是非她不可。

可是,她無法控制妄想。

如果,他只是一時還在氣頭上呢?如果,他其實還是喜歡她呢?那麽她、她——不行,她一定要搞清楚,他真正的想法。

所以到頭來,依依一咬牙,還是重新蹲了下來。

這種行為無疑很丟臉。

但是,她的臉反正都丟光了。

過了一會兒,楊愛國才走出浴室,不同於先前的輕便打扮,他竟然特地帶了西裝來換裝,梳洗過後的他,更顯英氣逼人,俊朗度飆升,肯定能給女方一個好印象。

心口莫名一縮,可是看著他大步走出校園,她等了一會兒,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,因為怕被他發現,所以她不敢靠得太近。

鎮上幾間適合相親的咖啡廳,都不是開在鬧區,大部分離校園不遠,加上他身強體健,去哪裏都習慣用走的,她猜測跟蹤他,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。

眼看他停在路口等紅路燈,依依匆忙沖到行道樹後,貼緊粗糙的樹皮,暗自慶幸自個兒夠纖瘦,這段路的行道樹也種植得夠久,才能遮擋她的身影。

綠燈亮起時,他邁步往前走,她就往下一棵行道樹移動,一棵接著一棵的躲過去,盡管白嫩的臉兒沾上灰塵,手心也數次被樹皮擦傷,她也渾然不覺,心思都放在前頭那個男人身上。

沒有行道樹遮掩後,幸虧還有騎樓的柱子。

雖然店家看見她緊張兮兮的躲在柱子後,用運動服去貼灰塵,還不時探頭探腦,也沒有大驚小怪,更沒有出來趕人。

比較困擾她的是,有人會拿手機拍照,她又羞又窘,怕引起騷動,不敢開口拒絕,只能都把臉轉開,保持面向馬路的方向,消極的回避,一邊祈求上蒼,不要被拍下太多的「證據」。

就這樣偷偷摸摸、停停走走,跟蹤了五條街後,她終於看見,楊愛國走進鎮上最大的咖啡館。

那間咖啡館占地廣闊,是挑高的兩層式建築,在內外裝潢上都花了大錢,設計得美輪美奐,營造出國外圖書館般的美好氣氛,加上是午餐時段,所以雖然是非假日,裏頭的座位也有五分滿左右。

問題是,她看得到裏面,就代表裏面的人也看得到她。

依依隔著馬路觀望,擔心他的座位會在裏頭,這麽一來,她就非得跟進咖啡館,才能看見跟他相親的女人是什麽模樣。但是,進了咖啡館,她的形跡肯定就會暴露。

躊躇了一會兒後,她繞到咖啡館後頭,咬牙走進比人還高的雜草堆裏,貼在落地玻璃的邊緣,冒險往裏頭探看。

這個角度,能看到一部分的座位。

正午的陽光熱辣,雜草堆裏又蠅蟲亂飛,剌剌的草尖戳進衣服裏,癢得她渾身不舒服,她甚至不敢低頭,察看自己是踩在什麽東西上頭。種種的不舒適,她全都忍耐下來。

幾分鐘後,穿著制服的店員,領著楊愛國跟一個容貌秀麗、氣質滿分的年輕女子到窗邊的座位坐下,替他們點餐後離去。那年輕女子肯定就是他先前提起的鋼琴老師。

不知道是老天垂憐,還是她運氣好,這個位置恰好能讓她窺見他們之間的互動,加上陽光耀眼,就連兩人表情都看得很清楚。

他的俊朗她早就熟悉,但是久沒看到他穿西裝,竟覺得他比平常更帥氣好幾倍。當他露出笑容時,她更是心頭一緊,幾乎願意付出全部,換取他對面的座位,希望他能再度對她展顏而笑。

曾經,能夠全部屬於她的一切,她沒有勇氣去接受,懦弱的選擇逃離。

如今,她心中的酸楚苦澀,是否就是後悔的滋味?

依依眼睜睜看著他對著那女子微笑,神情時而溫柔、時而專註,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那位鋼琴老師般,殷勤的聽著她說話,還不知說了什麽,逗得對方雙頰嫣紅,掩嘴輕笑。痛楚在胸口漫開,她無法移動,視線更離不開。

他先前也曾這麽對待她,那些註視、那些笑容,之前都專屬於她,是她的懦弱與愚蠢,毀去他對她的笑容,留給她的只剩面無表情的冷淡。

如果有機會,她絕對不會再逃走了,她會鼓起勇氣倏地,當鋼琴老師低頭,優雅的端起杯子,喝著飲料時,楊愛國轉過頭,朝她的方向看來,雖然俊臉上仍舊堆滿了笑,但黑眸卻冷淡如冰。

他的視線穿過落地玻璃,牢牢盯著她,甚至上下打量了幾秒,在鋼琴老師發現之前,淩厲的視線很快又移開。

那一瞬間,依依心痛得倒抽一口氣。

他發現她了。

而且,不是此時此刻才發現的。

他是保全菁英,跟蹤人是他的看家本事,她這種拙劣的跟蹤方式,怎麽可能不被他發現?說不定她才忐忑的剛踏出校園,他就已經發現,跟在後頭鬼鬼祟祟的她。

但是,他沒有回頭,更沒有揭穿她。

他來到咖啡館,跟秀麗的女人相親,讓她看盡一切。

就連座位肯定也是他挑選的,因為他就是要看她看見,她所失去的種種,在眼前活生生的重演。直到他厭了、煩了,不願意讓她再旁觀,才刻意的看向她,無聲的驅趕她。

羞恥與悔恨如強酸,一股腦兒的湧上,漫過她的心口,酸蝕她的心,又漲上喉嚨,讓她無法呼吸,最後才漫漲到眼眶,化為淚水流洩而出,濕潤因為躲躲藏藏而臟汙的雙頰。

跟那位秀麗的鋼琴老師相比,此刻的她滿頭雜草,臉是臟的,衣服也是臟的,肯定不堪入目,所以他只看了她一眼,就不再往她的方向再看來,黑眸繼續又專註的望著鋼琴老師。

依依從來不曾這麽羞恥過。

淚眼蒙朧中,她狼狽的轉身,在雜草堆中搜尋去路,卻因為視線不良,接連摔倒兩次,不但膝蓋陣陣剌痛,底下的汙泥還濺上來,臟汙她的衣服,還有淚水不斷滑落的雙頰。

她不敢回頭,不敢再看。

身體上的疼痛,比不上心痛。

她像是背後有怪物在追趕似的,踉蹌的離開雜草堆,看也不看的奔跑過馬路,一部載運鮮花的貨卡,為了閃避她緊急煞車,只差一點點就會把她撞飛。

尖銳剌耳的喇叭聲、人們側目的眼神,她全都拋在腦後,只顧著盡力往前奔跑,一心一意要快點逃回家裏,躲進她漆黑的房間,獨自被心痛啃噬,直到淚水流盡。

直到此時此刻,依依才知道,原來懦弱的代價,竟是那麽的沈重。

接下來的日子,對她來說是最嚴苛的刑罰。

楊愛國沒有毀棄承諾,照樣陪伴她運動,一諾千金是他的本性,但是對待她的態度,沒有絲毫恢覆的跡象,天天都冷著一張臉,甚至看見她哭得紅腫的雙眼,也沒多問一句。

明明連想到他,就會傷心不已,看見他本人更令依依難熬,但是為了賭一口氣,不再重蹈覆轍,她鼓起殘餘的勇氣,每日都來國中操場報到。

為了殘餘的自尊,不讓更多的人看笑話,她會完成這個約定,讓自己的健康不再出現滿江紅。

在她的房間墻上,有一張月歷,每過去一天,就在日期上打一個叉。隨著日歷上叉叉增加,三個月的期限,眼看即將結束。

這也代表著,他們能相處的日子,已經不多了。

如此相處,雖然痛苦,但至少她還能見得到他。

雖然,他每天中午都會離去,害得她時常淚眼汪汪,但是她不曾再嘗試跟蹤,傷心的認定他跟舉止優雅的鋼琴老師,八成交往得很順利。

就在依依的情緒,陷溺在憂郁的無底深淵中時,有一個人出現了。

那天下午,她去鎮上規模最大的超市,采購新鮮蔬果,還自暴自棄的繞去零食區,想買幾樣零食回家,卻沮喪的發覺,對零食的胃口真的消失殆盡後,只能結帳回家。

超市的玻璃門往兩旁滑開,一個少婦帶著小女兒,身旁擺滿大包小包的購物袋,正蹲在門口撿拾散落滿地的水果,妨礙了人們的出入。

依依見狀連忙跟著蹲下來,幫忙撿拾水果,三人忙了一會兒,才把水果都撿回來,裝滿一個大的購物袋。

「謝謝你。」嬌小的少婦站起身來,感激的道謝,大大的眼睛、長長的睫毛,還有擦抹淡淡唇蜜的小嘴,精致美麗的眉目,美得就像小說封面畫出來的女主角。

「我好像買太多東西了。」她微微懊惱的說。

四周的購物袋,光是大的就有五六個,小的也有十個以上。少婦看來柔弱,連提著那袋水果都顯得有些吃力,更別說是要拿起所有的購物袋,一旁的小女孩力量更是有限。

極為相似的兩張臉,一個大一個小,同時露出懇求的表情,期望的看著依依,激起依依強烈的同情心,深深覺得不幫助她們,簡直會被天打雷劈,瞬間脫口就說道:

「我幫你們提吧。」

「太好了。」少婦輕搗心口,粉頰紅嫩嫩。「說實話,我剛回鎮上,因為忘了回家的路該怎麽走,一時心慌意亂,才失手掉了水果。」

「你記得住址嗎?」依依擠出友善的微笑,決定幫人幫到底,反正她的時間很多,多到只能用來傷心與懊悔,拿來助人為善,說不定能減少憂郁。

再者,柔弱的少婦與小女孩,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,實在讓人狠不下心拒絕,換作是其他人,肯定也會見義勇為。

少婦說出住址後,有些不好意思的補充。「剛剛是家人開車載我們來的,說好買完東西就用手機聯絡,但是,我買完了東西才發現忘記帶手機。」

依依點點頭,本來想建議,少婦可以搭計程車回家,小嘴才剛張開,就瞧見警車就停在對街,駕駛座裏還有人。

「你等一下。」她走到對街去,伸手敲了敲車窗。

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,打開車窗後,拿下臉上的墨鏡,露出黝黑的臉龐,即使認出她也沒有特別反應,只是微微一笑,問道:「有什麽事嗎?」

做好心理準備的依依,早就猜想到,坐在警車裏的人,應該就是警長陳志明。她對警長沒有什麽意見,不過倒是很慶幸,停在這裏的不是消防車,因為她不想跟成大業交談。

「有一對母女剛回鎮上,買了很多東西,卻聯系不到家人,你可以載她們回家嗎?」她伸手往身後的超市門口指去。

「為鎮民服務是我的榮幸。」陳志明點頭,發動警車後繞到超市門口。

依依走回去,幫著少婦把購物袋,一樣一樣的放進後車廂,告訴少婦可以搭警車回家,衣角卻被悄悄扯住。

「我沒搭過警車,你可以陪我嗎?」少婦小小聲的說,露出求救的表情。

她能夠理解少婦的膽怯,既然都決定幫了,陪著搭警車也無妨,反正她也沒有搭過警車,對創作者來說經驗最是寶貴,往後寫小說時,說不定還能用上。

「沒問題。」她回答的時候,無意間看見駕駛座上的陳志明嘴角上揚。

依依沒有多想,跟著少婦與小女孩坐進警車。車子發動之後,她花了一點時間,觀察警車內部的設計,直到警車停下後,才擡起頭來。

車窗外是一棟新蓋的三層樓房,不但獨門獨戶,門前還有綠意盎然的偌大庭院。庭院裏擺著烤肉用具,有幾個男人正在忙進忙出,拿出食材跟飲料。

「陳警長,謝謝你。」少婦甜甜的說道,姿態優美的下車,走到後車廂去拿那些購物袋。

她也下車幫忙,取出比較重的那幾袋,彎身擱在地上,起身的時候聽見站在烤肉架前的男人,語調粗魯的大聲抱怨。

「餵,要你去買東西,你是買到哪裏去了?我等了半天,肚子都快要餓扁了。」他一邊咆哮,一邊轉過身來,臉色很難看。

依依全身都僵住了。

那是她熟悉的聲音、熟悉的臉龐、熟悉的男人。

楊愛國看見她,瞬間也楞住,俊臉上難得露出錯愕的表情。

砰!

警車的後車廂被用力蓋上,依依急忙轉頭,還因為轉得太快,脖子發出喀的一聲。映入她驚慌雙眸的,是少婦美麗的笑容,還有她來不及搭上,就迅速駛離現場,很快就消失在馬路盡頭的警車。

少婦沒理會那家夥,只微笑說道:

「親愛的,你人真好,讓我好安心呢。」

說著,她一邊順手拎起沈重的購物袋。先前明明提得很吃力,這會兒竟單手就能拿起兩大包,纖細的手腕跟大大的購物袋,相比之下異常突兀。

就連可愛的小女孩,也輕而易舉就抓起所有小的購物袋,一蹦一跳的往屋裏走去,經過楊愛國身邊的時候,不忘愉快的打招呼。

「四舅舅,我們請了客人來喔!」她愉快的轉了幾圈,購物袋像是蕾絲裙擺一樣,在她四周略微浮起,再因為重力而落下。

依依只覺得喉間乾澀,掙紮了許久,才虛弱的吐出語句。

「這、這裏是你家?」對她來說,這裏是地獄!

「是啊,」少婦的聲音又甜又軟,神色跟語氣裏,絲毫沒有先前的不安。「謝謝你陪我回來,我家今天要烤肉,請你,定要留下來參加。」

「呃,不——」她不敢看向烤肉架,卻清楚的感覺到,站在那裏的男人視線緊緊鎖住她。「這不太方便,我還是回去比較好。」天啊,她要用最快的速度逃走!

「噢,請不要拒絕。」少婦伸出手,親切的握住她的手腕。「我們準備了很多食物,而且,我的家人肯定會很歡迎你的加入。」

依依嚴重懷疑。

因為,站在烤肉架前的那個男人,明顯的就不歡迎她。

「楊小胖,你跟陳志明在搞什麽鬼?」他怒聲咆哮,把手中的炭夾用力甩開,濺起許多火星子,有幾顆都飛到他臉上,造成小小的灼傷。

「四哥,我只是請警長幫忙,載我跟客人回來。」少婦一點兒也不怕,嬌滴滴的笑著,還回頭對依依說道:「你別理他,這陣子他就像是吃了炸藥,脾氣壞得不得了,練習場的沙包都被他打爛好幾個。」

依依的腦子一片混亂。

傷心過度果然會影響思考,她向來靈敏的觀察力變得遲緩許多,到現在才發揮作用。現在回想起來,異常之處實在太多,她早該有所警覺。

難怪,警車會那麽剛好,就停在超市的對街。

難怪,這個被稱作楊小胖的美麗少婦,嘴上說剛回到鎮上,卻知道開警車載她們回來的警長姓陳。

謎題解開了。

同為楊家人,手段都雷同,全都濫用公家資源。楊愛國去火車站逮她的時候,搭的是消防車;楊小胖去超市拐她的時候,利用的是警車,兩者都有身為公務員的同謀,而她兩次都「落網」。

「來,我們先進去,把這些東西拿到蔚房。」少婦親切的說著,握住她的手腕就往屋裏走,完全不在乎杵在一旁,表情猙獰的哥哥。

「不,我真的——」依依拚命想拒絕,卻赫然發現,少婦的力氣遠比想像中更強大,她只能被抓著往前走,根本無法掙脫。

「拜托,請放開我——」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逮住的小動物。

難道,楊家人的遺傳特別好,或是從小在道場訓練,在體能上真的有明顯的差別,不但人高馬大的楊愛國體力驚人,就連嬌小的楊小胖,看似柔弱實則力道驚人。

前方的三層樓房愈來愈近,敞開的大門在嚇得腿軟的依依眼裏看來,簡直就像是有野獸居住的陰森大洞,愈是接近就愈讓她冷汗直流。

被稱作是小胖,卻名不符實的美麗少婦,用跳芭蕾似的輕盈腳步,踏入屋內後,用軟甜的聲音宣布,引來屋內所有人的註意。

「哈羅,我帶黃依依小姐過來作客羅!」

指名道姓更證實了,什麽迷路啦、提不動東西啦,全都是謊言加預謀,屋內的人們全都放下手邊的工作,擡頭對依依行註目禮。一個風韻猶存、氣質絕佳的婦人立刻迎上前來,張開雙手給予溫暖擁抱。

「太好了,依依歡迎你來,我們一直都期待能看到你。」她親切的說道。

坐在沙發的年長男人,發鬢灰白,雙目炯炯有神,沒有開口說話,只是友善的點了點頭,身邊連聲喊著外公,一邊報告「拐騙」經過的,就是先提著小購物袋進屋的小女孩。

三個年紀跟楊愛國相仿,體格也相似的男人,從屋裏不同角落走出來,全都對她露出微笑,一副老早就知道,今日的烤肉會多出一個客人,還很肯定客人是誰的模樣。

「嗨!」

「歡迎。」

男人陸續開口。「把這裏當自己家,千萬不要覺得拘束。」

拘束?

何止是覺得拘束,她簡直都快窒息了。

身後一陣熱浪襲來,仿佛烈焰燃燒的怒火,讓溫度都變高了,熟悉的咆哮聲在耳後響起,每個字都讓她驚跳起來。

「是誰說她可以來參加的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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